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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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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 19

遠野的市區,直徑不過兩公裏,建築物極少超過三層。

與東京只能在夾縫中仰望天空不同,站在遠野的街道上,視野開闊,甚至能看到市區所在的狹小平原盡頭的群山。即使在夜晚,那些巍峨的黑影也是遠野夜景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

只是,今夜明明晴朗無雲,但此時的日車寬見卻看不到天空中的星辰。

一層更黑的幕布遮擋了天空和熟悉的遠方山巒。純黑的色彩如同代表絕望的利刃,將日車寬見周圍近一公裏的所有事物同日常的世界切割開來,裝進小小的半球形空間中。

他無端地想起那些恐怖游戲的世界邊界:結局中,主角滿懷希望逃離危險的中心,卻發現沒走出多遠卻到了世界的盡頭。

被困住了。

日車寬見仰望。

高空中,幾百米處有一個白色的錐形物體在漂浮。

那玩意兒的狀態很抽象,有點兒不好形容,既有幾分像霧氣,又有幾分像影子。它的尖端朝上,下方的平底伸出十三條長長的白色細線,垂下,這讓它看起來像個烏賊或者水母。那些線條垂落地面,似乎連接著地面上不同的人。

其中一條落在他的頭頂上。

每當他走動,那條大約碗口粗的白線就跟著他頭頂的位置挪動,如同附骨之蛆。

日車寬見的本能在叫囂,現在回去睡覺,醒來一切都很好。半夜裏天空中漂浮的觸手怪只是他精神壓力太大的錯覺。

但是理智卻告訴他,現在無論是驚恐地尖叫還是鴕鳥方式的躲藏都是下下策。

他小心地在街上走動,心中暗自思索。

四周阻擋視線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天上那個,又是什麽?

難不成是東京特產小怪物的“進階版“?亦或者是遠野的特色——考慮到他小時候在老家時還看不到小怪物,此時在遠野的夜晚看見兒時不可見的異狀也是可能的。

他什麽都無法確定,唯一確定的是自己的常識和邏輯都受到了嚴重的沖擊。

淩晨兩點的遠野很安靜,本來這裏就沒有什麽東京式的夜生活,唯一的酒吧在遠野最近出現連環殺人事件之後也暫時停業。

所以街上一點點聲音此時都被無比放大。

日車寬見聽到了不遠處街上有人正在打電話的聲音。雖然不太清晰,卻能聽出大致內容。

“……好啦,好啦……我已經把‘帳’設好了,新田小姐你就不要再說了,好嗎?真的!不是任務的每一步都必須按照流程死板地完成,得靈活變通。”

年輕女性的聲音裏,無奈中夾雜著歇斯底裏。只是內容卻讓人有些聽不懂。

“……你看,帳對這種規模的家夥有什麽用?還不是把全城罩了三分之一進去?放心吧!我爭取今晚上抓住它,不怕被人看到。退一萬步,就是有人失眠聽到我打電話,也只會把我當神經病——反正他們什麽也看不到。天上那玩意兒,雖然大,但是真沒必要擋住。看,我都打不到它!”

聽到“看不到”這樣的關鍵詞,日車寬見忍不住好奇心,停下腳步仔細聆聽。

“……一開始我們都認為和菊池家有關系,但是詛咒到了遠野反而無差別殺人,就連老到走不動道兒的接生婆都殺。我就在想……難道它和東京菊池一家其實並沒有那麽大的聯系,完全只是因為菊池本人也是遠野人?所以還麻煩你那邊再重新換一個角度審視一下,我們的調查重點是不是錯了。我這邊也繼續想辦法。”

說話人與日車寬見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只能側身躲在了路旁停放的轎車和住宅的夾縫間。

只是,日車寬見沒有預料到說話的那個人也在特地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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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三點,五條悟就完美並且乏善可陳地完成了他的任務。

說實話,對於無敵的五條悟來說,只要找得到敵人,而且敵人手中沒有人質,那麽無論是打人還是打咒靈的任務都只能用三步五個字來描述:去程、Duang(有特技)、返程。

而且東京今天下午和晚上也確實沒有新增因為投毒事件而去世的死者,對咒術界來說,這事兒就已經翻篇了。

與已經不成威脅,就連輿論也被辟謠的投毒事件相比,此時網上的新聞熱搜第一位早已易主。

三日前,日本股票界投資從無失手的神話菊池英二在家中死亡。這本來是正常的事情,畢竟七十幾歲的老爺子猝死也不算太稀罕。但是在隨後兩天,他的直系親屬,包括十五位財產繼承人在內,全部死於非命。就連他已經離異的前妻和前妻的子女都沒有放過。

每個人都是看似“合理”的死亡:從高處摔下、游泳後幹性溺水、突發心臟病、車禍……

法醫和警察只能無奈地鑒定出這些,但對咒術師來說,這無疑是咒靈作祟的明確指征。

緊接著,在第三天,擁有同樣殘穢的咒靈出現在菊池英二的老家,也就是巖手縣的遠野市,並連續殺害二十一人。

這等殺人頻率,平均下來幾乎每小時就有一個犧牲者。

而且一日一夜內,咒殺者跨越了數百公裏。

如果是咒靈,那麽就是妥妥的特級。

而如果是詛咒師,按照詛咒師提級一層的規定,這任務也至少是一級向上。

山田憐子和新人輔助監督新田明的搭檔,可以說是中規中矩。一個擅長調查和單獨執行任務的特級咒術師,再加一個有潛力、肯努力,唯獨調查經驗有所缺乏的輔助監督,這已經是目前東京能派出的最好組合了。

此時,她們兩人已經和天上那東西較勁幾個小時了。

白天時,光線太強,根本看不到它。直到夜深人靜,街燈都熄滅不少之後它才顯現出來。

那個像烏賊的東西不具有實體,不僅攻擊會穿透它,就連憐子本人也摸不到它。看上去似乎是術式在成型和強化過程中因為約束而產生的標記。類似術式公開的作用——提前預告死者,換取更遠程、更難以阻攔的咒殺方式。

十三條“觸須”,每條下都有個被詛咒的人。

等到上一個倒黴鬼死亡,就會緊接著換下一個。

但遺憾的是,這玩意兒不標記施術者所在的位置。施術者甚至不在附近,憐子換了幾種花樣設置結界都無法阻攔詛咒的傳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死者數量還在緩緩上升。

“幾分鐘前又換人了。運氣不錯,就在我不遠處……放心,如果真被人看到私闖民宅,我就一棍子把他打到失憶……”

憐子這句話沒說完,就看到了躲在路邊日車寬見。

四目相對。

憐子只能舉起手來,打了個招呼。

“喲,您還沒睡呢。”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隨後日車寬見率先打破了沈默。

“請問,這是超能力嗎?還是妖怪?我是說,天上的那個。”

“哎?你看得見它。”憐子有些驚訝,但是不太意外。

因為被詛咒而導致體內的咒力超過臨界點,能臨時性地看見咒靈,偶爾確實會發生這樣的事。

“看得見。白色像霧一樣。所以還麻煩您向我說明一下——鑒於那東西還有一條連在我的身上。”

憐子皺皺眉。

這個男人冷靜的態度簡直要讓她幻視起刨根究底不要命的宮川智了。

“放輕松,別太緊張。這只是一種常見的外星人。我也不會用棍子打你。不是有那種特工也會用的激光筆嗎?biu一下就能無痛解決問題。”

“我看過《黑衣人》。”

“哦,抱歉,串臺了。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麻煩您仔細說明一下。那東西是什麽?怎麽來的?遠野的連續死亡事件,是不是它導致的?”

日車寬見走出躲藏的狹縫,來的能與憐子面對面談話的地方。

“還有……我還能活多久?”

憐子深深地看了這個一臉嚴肅的男人一眼,是不好糊弄的人。

那麽對一個腦子清醒的人來說,老實回答真相反而更好。

她反問道:“你覺得……如果人類的負面情緒能作為能源來利用,這個世界會是什麽樣子呢?”

日車寬見沒有答話。

“其實很簡單。”憐子指著墻角的一只連四級都算不上的咒靈說:“這些怪物雖然長得醜,但是它們只是一個神秘能源公司的員工,每天晚上跑出來嚇唬人,目的是收集能量。所以不用擔心。”

“我也知道《怪物電力公司》。”

“哦,那抱歉,又串臺了。”憐子笑笑說,“我就開個玩笑。它們的學名叫做詛咒。正如其名字,是一種人類群體負面情緒產生的東西,會傷人的。對了,你平時住在哪兒?家就在這附近嗎?”

“東京。”

“那你很安全了。這些家夥喜歡出沒在有怪談的地方,比如墓地、廢棄的學校之類的場所。以後你盡量離那些地方遠一些就好。遠野的怪談太多,所以才會出詛咒。”

對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來說,遠離怪談和試膽大會之類的作死行為,就是保護自己的最佳方式。

只是憐子沒有想到。

日車寬見放低視線,糾正說:“但是,據我觀察,東京的詛咒比遠野多太多了。”

憐子倒吸一口冷氣:“你一直都能看見?”

“最近兩周,具體地說,是十七天。請問這和東京的神秘投毒事件有關系嗎?”

“應當沒關系,東京已經安全了。”憐子撓撓頭,為了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信譽,補充說道:“絕對真實。東京的詛咒雖多,但是處理事件的人也多,而且比遠野要強的多。”

日車寬見又提了一個她意料之外的問題。

“詛咒,是歷史上一直存在的嗎?”

“是的。可以找到的記載至少有三千年。”

“那就好。”日車寬見說,“比起外星人,我更希望用鬧鬼來解釋問題。至少,比起突然入侵的外星人,詛咒一直以來就是人類生態的一部分,對嗎?”

“是的。”憐子也不由得跟著他的思路去思索,“世界一直是它原本的樣子,它很穩定,一如既往,值得信賴。”

她又不由得好奇起來:“您的觀點真的很獨特,請問您是做什麽工作的?”

“我是一名律師。”

“哇哦,律師呀。真是好職業。”

怪不得這麽會找人話語中的漏洞,憐子腹誹。

“但是今晚不一樣,怎麽說呢”

此時談話的氛圍已經比一開始輕松不少,憐子微微側頭,對他笑道:“這裏可是無法地帶。”

日車寬見沒有反應。

憐子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但是你也別害怕。我雖然很多時候不是太合法,但比起殺人犯,好歹是持證上崗的。所以你能幫幫我嗎?回答我幾個問題就好。要付律師費也可以哦。”

“證件先給我看看。”

“哇哦,真嚴格。”憐子遞了學生證過去,然後補充說,“我只帶了這個,但你要警方的證件我都可以找官方現開——”

“不需要付費。”又掃了一眼手頭的證件,日車寬見把它們還給了憐子。然後他也忍不住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我是國選律師,和你一樣,也是持證上崗的。”

換言之,都是吃皇糧的同事。

“而且,對於這個詛咒和菊池家的關系,我有你們不知道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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